报纸《帝国新闻》编辑部

『汉斯,你昨天的那稿子过了吗?』

『没过呢,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陆军的审核越来越严了,我们下次应该把圣经直接交上去,这样他们肯定不敢驳回。』

『你真是做梦,就算是教皇亲手写的文稿,他们那帮杂碎也敢丢进垃圾桶。』

我和路德维希互相又对陆军的审查抱怨了一阵,然后各自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帝国新闻》是早上发报,本来每天早上应该是我们编辑部最忙碌的时间,可是现在办公室的大伙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所事事,有的人在磨咖啡豆,看样子是打算来一顿高雅的早餐了,还有人聚在一起下棋,当然也有人正趴在桌子前写着什么东西,但我能肯定他们写的不是总编辑要求的东西。

我拿起桌子上的报纸开始阅读,本来干我们这行的,天天和报纸见面,也就只有刚入行那几年才会愿意花时间读报纸,但现在一整天实在无所事事,我又重新捡起了以前的老习惯。

早知道不如报名去当战地记者了,和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人比,现在战地记者风头正盛,他们只要跟在一位元帅或者将军的屁股后面记下他们说的每一句话,甚至可能是无意识的梦话,都能写出一篇刊登在头版的新闻。

虽然战地记者可以说是每一个记者的梦想,不过我除外。上个星期才有一艘轮船被潜艇击沉,上面很不幸正好有一位我们外勤部的同事,他孩子才出生没多久,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我把心思收回,重新看向报纸。本国的报纸内容千篇一律,所以我看的是中立国和共和国那边发行的报纸。

几份报纸的头条无一例外都是关于『魔女』的。魔女、魔女,最近这个词成为了我们稿件中的高频词。所有的报纸都在谴责我们将女性派往战场的最前线。

哼,无聊的政治口水战。共和国自己也应用了女巫,现在竟然还好意思在报纸上批判我们。
中立国的报纸也是如此,不过是名义上的中立国罢了。

我把报纸好好地收了起来,虽然阅读他国报纸名义上并不违法,但这个时期还是少做点惹人注目的事情比较好。

我又再次看了一眼办公室内的其他同事,没有人注意到我,于是我把上锁的抽屉打开,谨慎地确认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没有丢失后,从中取出一些稿纸。

现在经济很不景气,工资虽然还有,但是物价越来越高,药物、肉类这种东西甚至只能在黑市上用高价购买,我迫不得已得要想一些养家糊口的小手段。

大部分同事现在都学聪明了,他们无不尽华丽赞美之词来鼓吹陆军,就算是一场败仗在他们嘴里也会变成堪比圣约翰大帝统一大陆的丰功伟绩。真是无耻。
相应的,陆军每个月都会拨调新闻经费给各个报纸,拨调的唯一标准就是谁的马屁拍的够响。说白了就是买稿的费用,这几乎可以算是大家主要的收入来源了。

不过因为这活没门槛太好干了,竞争很激烈了,全国大大小小几百家报社一起争这个,所以后来又有了新的来钱法子。
有的人会偷偷写一些不怎么利于陆军的稿子,然后寄给海军或是空军。虽然新闻都是陆军在管理,但是他们管不到海军空军自己发行或是赞助的一些报纸。

海空军非常欢迎这种稿件,基本上是有多少收多少,而且价格给的很高,也没什么人竞争。所以一旦有一些很有价值又被陆军退回的稿件,我们都很喜欢发给海空军。
不过这件事风险挺大的,一旦被陆军那边知道,饭碗肯定就不保了,而且后面很有可能因为失业而被强征入伍。

市民们可能还对前线抱有希望,但我们这些人天天看没有经过陆军筛选的前线新闻,谁也不想参军。

虽然风险很大,但还是有不少人这么干,不过我有更加容易来钱的路子。

我再次整理了一下手上的稿件,将它们装入牛皮纸密封好。抬头看了看时间,便走出编辑部的大门。

走到大街上,基本没有什么人,虽然时间很赶,但是也没有汽车可以坐,基本上所有带轮子的东西都被军队征用了,现在虽然有公共汽车,可没有许可不能乘坐,我只能依靠双腿步行了。
还好碰面的地方并不远,是附近街道一个深巷里的咖啡馆。因为有很多报纸杂志的编辑社在附近,所以接头的人选在了这里碰面。
推开了咖啡馆的门,他已经坐在哪里等我了。

『你迟到了五分钟,汉斯。』

『这次的内容保证会让你觉得等待的五分钟是值得的。』我把藏在公文包里的牛皮纸递了过去。

他接过了牛皮纸,确认了一下附近没人注意我们后,快速地拆开,然后阅读起来。
在他阅读的过程中,我一直紧张地注视着周围,这个交易的时候是最难熬的,每次一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又或是老板清洗杯子发出的碰撞声,我就会很害怕。

『别害怕,汉斯。』接头人出声安慰我。

我完全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如果被抓,他会死的比我还惨。

过了好久,不,也许可能只是过了一会,我太紧张了,已经不能判断时间了,总之接头人把稿纸重新塞回了牛皮纸袋,然后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给我,接着又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又从公文包掏出一个信封,一起递给了我。

『两份?』

『是的,你这次的货不仅值得我等五分钟,还值得两份。』

我快速地看了一眼咖啡馆周围,除了我们只有另外一个角落有两个人坐着,他们那边看不清我们这边桌子,老板也在前台低着头清洗杯子,没注意我们。

我快速地把那两个信封接了过来,收进自己的公文包,然后再次环顾咖啡馆周围。应该没人注意到我刚才的举动。

安下心来后,我就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的日子真的很煎熬。可是接头人却没有走的打算。

仿佛是看穿我的想法,他说道『我还有一笔交易要谈,你先走吧。我们分开走也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还有交易?算了,这些不是我该问的事,知道的越少,风险越小。我紧紧地把公文包夹在腋下走出了咖啡馆。

我并没有回编辑部,反而是走入一条小道开始往西郊走去。
现在还是工作时间,街道上的行人很少,我走的也是小路,所以应该不容易被发现。
没有交通工具真是麻烦,我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不过就算有,我大概也不敢坐,那太显眼了。

我在贫民窟的一个破烂房子面前停下来。其实我是不喜欢来这里的,这里路又远,环境差,商品的种类少,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人比较少很难被发现吧。

贫民窟本来应该是有很多人的,但是大部分都去参军或者进入工厂生产军工了,战争反而使得这些无业游民有了工作,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是一件幸运的事吧。现在这里安静的可怕。

我对着暗号敲了敲门,木门因为常年缺失维护保养,已经开始有些松动了。
他们做这种生意的,竟然敢用这种一踹就开的门,我下次应该考虑要不要继续和他们交易了。

马上,一张枯瘦的脸就出现在我面前,他把门只开一条小缝,门上的铰链还是锁着的

『需要什么?』

『肉和药。』

『废话,来我这还能要什么。』

『阿司匹林和鸡肉,如果有盤尼西林和罐头我也可以要。』

这个男人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你家里人生病了?』

『是,我带够了钱,你不用担心这个。』

那个男人又是扫视了我一轮,『盘尼西林不好搞,如果你真的要我可以留意一下,罐头现在很紧缺,价格要再涨两成。』

我马上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个信封递了过去,『多的就当是盘尼西林的预付款吧。』

那个男人接过信封,快速地点了一下,就把门又关上了。房间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过了一会,门又打开了,不过只有一只手伸了出来。

我接过手上拿着的袋子,装回公文包中,门马上就关上了。

好了,事情终于做完了,该回去了。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花了我不少时间,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砰砰~』我敲响了公寓的门。

门过了很久才开,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我代表报社带了点东西给你们。』还没等她开口,我就举起了手上的公文包。

『唉,真是不好意思。』那位女子马上让开了一条路请我进去。

『没事,这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

『你先坐吧,我在给孩子做饭。真是不好意思,没办法招待你。待会你就留下来吃个饭吧。』

『不用,小伙子还没好吗?』

『唉,一个星期了,医院那边还是没药,我又要上班,没什么时间照顾他。』

『我带了点阿司匹林,你看。』我从公文包里取出药。

『这——这怎么好意思。』
她匆匆接过了药,然后走进了一个房间。

我也跟着走进了房间,一个小男孩正躺在床上。他头上挂着一块湿毛巾,面色潮红,两眼闭着,好像在睡觉。

女子在轻声呼唤着男孩,可是他好像没有反应。

情况真的很严重啊。

『我过几天还会带抗生素过来,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还带了点吃的,你给孩子弄一下,他现在生病很需要营养。』我把公文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次日

我从贫民窟回来了,那个男人说还没有找到,要我再多等几天,我哪里等得下去。

下午的时候,我又去找了市区内的黑市,但是很多敲门都没有反应,估计早就搬走了。

一无所获的我打算回去编辑部。

还不到四点,人已经基本走光了。

我本想问问几个相熟的同事有没有路子,看来也没戏了。

打算直接就走人的,但是我突然发现我的桌子被人动过。

东西被人翻得乱七八糟,锁也被人撬开了,而且对方完全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暴行。

所幸昨天把东西就交出去了,而且钱也没留下来,他们应该是一点证据也没有。

我感到很生气,现在总编辑还在他的办公室,我大踏步冲进他的办公室,把他办公室的门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可还没等我开口,里面的一幕就让我闭嘴了。

坐在总编辑办公室椅子上的是一位穿着军装的人,总编辑正站在那个军官的对面满脸堆笑地道歉。

看到我进来,他们都把目光移向了我。

『好啊,你还敢回来。少校,就是他。』

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军官使了个眼色,站在他旁边的两个宪兵就冲上来把我按住。

『你们干什么?』我一边挣扎着一边吼到,但是按住我的力道却更大了,我感觉关节都已经脱臼了。

『汉斯先生,你现在以涉嫌出卖国家机密和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被逮捕了。』

『证据呢?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心里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但还是习惯性地反问过去,话语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底气。

『汉斯先生,你藏得很好,我们确实没发现什么证据,不过嫌疑人也就你一个,你还是承认了比较好。』

『带走吧。』那个军官对着押着我的宪兵招了招手。

『证据。』我的声音已经细若蚊呐了。

被抓只是迟早的事,但是不是因为确实的证据而暴露还是让我感到意外。
我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此刻我脑海中只有一个问题:
那盒盘尼西林该怎么办呢?